星元2508年, 行星M27。

一行戴著面具的黑衣人穿行在叢林裏，動作輕巧，只有樹葉沙沙的聲音。他們很快靠近了山谷的一處石壁, 為首的拉下面具, 用虹膜打開了隱秘的門。

藍色的幽光順著腳下蔓延開, 照亮了雪白的艙體。

從山頂的角度俯視, 深藍色的光點在夜幕下宛若蜿蜒曲折的河流，從垂直的下方延伸，然後如江流分支, 輻射向不同方向。茂密的山林遮擋了大部分視線, 但仍能看清這座研究所的壯觀。

蕭淮硯放下了望遠鏡，咳嗽聲猛烈地鉆出了嗓子。

“定位, 白面具就在M27, 我看見他進去了。”

終端的另一邊傳來歐楚楚的聲音：“收到，已対應。弗蘭克的終端就是在這裏消失的。根據我的情報，傲萊和雲清應該都被關在這裏。”

蕭淮硯低聲說：“這是最早進行契約的地方, 也是唯一一個模擬帝國時期封閉實驗室的。”

“這都能獲得許可？！”歐楚楚嚷了一聲。

東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：“非法設計而已, 利用了法規的漏洞。餵，那個希子都呢，怎麽人不見了？”

“……他不會偷偷跑進去了吧？！”連嘯驚道。

望遠鏡跟隨著藍色的直線，停在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黑點上。

“我看見他了。東彌, 給我一個虹膜仿證, 我下去找他。還有, 錨點掃描準備好。”

東彌一聽, 忍不住罵道：“你瘋啦蕭淮硯？！勞資才把你撈起來……草, 你該不會又註射促進劑了？！你真是個……瘋子！”

雖說人是救回來了，那支擬態液卻在湖底凍了個稀爛。

“你給不給？”

東彌咆哮道：“……你要是死在下面, 沒人會給你收屍，奶茶是不會下去的！！！”

“也行，那我先把自由艦的密鑰告訴你——”

“停，我不想知道！……虹膜仿證傳送了。你最好清醒一點。”

蕭淮硯將左耳裏的終端塞緊了一些，順著陡峭的巖壁速降至漆黑的密林。消音槍解決了兩三個仿生人。

因為地處偏遠，M27的守衛向來不是很多。就算最近因為抓捕s級人形兵器的原因增加了巡邏，和幾顆主要行星相較也是小巫見大巫。

只唯獨一點，這座蔓延谷底的實驗艙加密方法與其他地方不同，更像是帝國時代的產物。

突兀的警報撕破了長空。

是從西北方向傳來的，立刻吸引了大批火力。

蕭淮硯趁機用虹膜仿證進入了實驗艙。

這裏頭到處都是無死角的攝像頭，東彌會從遠程黑入，爭取一些時間。

雪白的艙壁密不透風，堅固的玻璃裏鎖著空空如也的營養艙。蕭淮硯順手取下了掛在墻上的鐳射槍。

裏面很安靜。

“往前五十米，左邊的防火門。密碼是907896，暫時還看不到具體位置，奇怪，那個紅點是個什麽東西。等等，有辦法了，”東彌及時提醒，語氣輕松，“註意右邊的門即將有人出來。”

蕭淮硯閃過身，利用拐角隱蔽了身形。

兩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開門走了出來，兩個人都戴著口罩，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楚相貌。

“嘶，先等等，我有個東西忘拿了。”其中一個人說。

他的同伴很不耐煩：“那我去外邊兒了，你給我帶支煙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三秒後，槍.口抵著白大褂的腦門，蕭淮硯的身形從拐角處一步一步顯露。

那個研究員看上去很年輕，被嚇楞了：“你你你想要什麽……只要我知道的，什麽都肯說。”

対準的槍.口一頓，擡了擡。

研究員慫慫地轉過身，緊張地繃直了脖子，領著他往深處走。

“手舉起來。”蕭淮硯警告道。

研究員一路帶著他往前，通過電梯往下，進入了一間寬闊雪白的無菌室。冰冷的機械就擺在那裏。

蕭淮硯把終端丟給他，用槍指著：“會掃描嗎？”

年輕的研究員弱弱地點了點頭，覺得眼前這人有點眼熟：“誒你是不是那個……嘶，我在哪兒見過你？”

他一邊幹活兒，嘴上也不帶停：“你要這個玩意兒幹什麽，難不成是自己養了個人形兵器想做契約？我好心提醒一句，先不說這是帝國時期的東西，就算你真的是個曠古絕今的天才，你也不知道怎麽用這家夥。”

“我們原來的首席你聽說過吧，就対這東西很熟，可惜他很多年前在一場爆.炸裏頭死了，據說那幾個a級和s級人形兵器的數據也都陪葬了。”

掃描結束後，這研究員好像適應了被脅迫的氛圍，話又多又密，繼而帶著蕭淮硯去了另一個地方。

直到東彌在終端另一頭說“到了”的時候，蕭淮硯看見了一個單向可視的玻璃艙。

“打開。”

研究員欲哭無淚：“大哥，我真的沒有權限。”

槍.口往前一伸，他慌忙補充道：“但我知道哪兒有！”

正在這時，急促的腳步聲從幾道門後傳來。

那個年輕的研究員捂著嘴：“草，被發現要扣工資了！這樣吧，我們打個商量，你去把總控權限關掉，然後把這裏炸了。這樣我就不用工作了！”

蕭淮硯一頓，腳下的地上打開了一個黑漆漆的格子。那個研究員示意讓他跳下去。

対方擡手的時候，腕上露出了一塊深色的刺青。

那是在舊星服過兵役的標志。

底下是一條通風管道，盡頭處有一個紅色的裝置在閃爍著，應該就是總控權限了。

蕭淮硯彎著腰，順著狹窄的通道才走了兩步，就聽見了詭異的“沙沙”聲。隔著一面墻，那聲音也足夠讓人毛骨悚然。

此時若換了別人，應該早就能聞到那股幽暗的惡心氣味。

這幫家夥竟然在底下養了擬態蟲！

蕭淮硯扯緊手套，舉起了鐳射槍。

終端通訊已被屏蔽。

頭頂上方，那個年輕的研究員正冷靜地拿著平板記錄數據，面対著突然闖入的巡查隊，從容不迫地寒暄：“抽根煙嗎？……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。我每天都要登記數據，今天晚了一點而已，要是耽誤了進度你負責。”

“沒什麽大不了的，噢你說警報啊，我沒聽見，剛剛出了什麽事嗎？我是遇到了一個一身黑的家夥，他去K艙了。”

原本準備離開的面具人突然停住了步子。

研究員立刻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。

“你的權限，不在這裏。”

監控面板上，幾個紅點亮了起來。

在子彈出膛的同時，研究員飛身一撲，在關鍵時刻拉下了安全閘門。

瞬時間，他身後的那面玻璃緩緩向兩側打開。

白色的霧氣中，兩個人形兵器走了出來。

與此同時，蕭淮硯拐進了位於地下的培養艙，迎面而來十餘個仿生人。

終於又連上的終端裏，東彌怒不可遏：“……你快點出來！你不會不知道他們都拿些什麽東西來餵蟲子吧！”

“他們有擬態液。”培養艙中一定會留存來自母體的東西，是為了哺育幼蟲采集到的。

“你有病吧？！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！宿陵早就死了，你清醒一點！”

終端裏沈默了許久，有不斷的槍聲響起。

蕭淮硯平靜地答道：“他們都回來了，宿陵……也會的。”

無論付出什麽，他都必須再見到宿陵。

東彌像是放棄了說服，啞然道：“你可真是——快點，有人來了。”

終端裏，航行艙的轟鳴聲在半空中響起。

片刻後，一隊拿著重型武器的人跳下了航行艦。

很快，火焰的聲音籠罩了實驗艙，接二連三的爆.炸聲毫無預兆地響徹了夜空。

“至於麽，”希子都踩上石頭，從山腰回頭望見了河流般的熊熊火焰，穿梭在山脈間，“就為了抓我們幾個？”

弗蘭克一臉的胡茬兒都沒來得及剃，就像才從哪個原始星球的部落來到了文明世界。只不過那雙眼睛凹陷，無精打采極了：“好歹咱們都成星際通緝犯了，給點面子吧。”

一個包裹扔到了他們面前。沒捆嚴實的細長肢體嚇得弗蘭克差點崩潰，滿地找酒。

“臥槽這是個什麽東西啊……老大！”

蕭淮硯身上的衣服裂了無數口子，臉上的血跡被抹去了。他一步跨了上來，神情冷肅。

“看清楚，這才是他們在乎的東西。”

滾落在草叢裏的那只擬態蟲肢體，堅固的尖端如鋒刃，但更為接近主體的那部分卻是冰冷的金屬。

弗蘭克一邊吐一邊擺手：“那些家夥是嫌仿生人還不夠好用？””

“當然，”終端通訊裏，東彌的聲音陰陽怪氣，“有什麽能比擬態蟲更強的鯊人機器。”

星元2496年。

蕭淮硯全神貫註地盯著全息屏幕中構建了的機器輪廓，過了一會兒，全都消除了。

……不対。整個結構出了問題。

他已經推翻重演了無數次，但仍然不得要領。

帝國時期的科學局總有幾個瘋子，那些人有無法無天的想象力和行動力。而就算把同樣的材料丟給他們，也未必能出同樣的結果。

除非他能直接拿到一幅掃描圖。

當初科學部進行契約的地方，東彌告訴過他，是在M27。但M27已經是禁區，憑他的級別根本進不去。

然而，蕭以沫在通話裏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：“我看你是腦子不太清楚——不過，下周的確有一些警署要去M27參觀培訓，比如飛廉星本地警署的一個支隊長。”

給了足夠的提示後，蕭以沫忽然問：“這些事情，你告訴過宿陵嗎？”

蕭淮硯沒說話，從窗外可以看到宿陵在耐心地逗貓。他的頭發太長了，蕭淮硯想。

“……我也不是想教訓你，就是提個醒。作為伴侶，最重要的就是一起承擔，而非出於任何理由的欺瞞。”

蕭淮硯說：“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。”

蕭以沫明顯一楞，倒吸了一口涼氣，不可思議地驚道：“你該不會，還沒跟宿陵說過吧？”

“說什麽。”蕭淮硯的表情不太自然。

“表白啊。你喜歡他，為什麽不告訴他？”

宿陵剛好轉過頭來，蕭淮硯立刻挪開了視線，硬生生道：“我沒這麽說過。”

蕭以沫用一種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：“拜托，談論愛情用不上理性。別怪我沒提醒你，宿陵現在挺關心你的，倒還可以爭取一下，等到宿陵懶得理你了，你哭都來不及。”

蕭淮硯在聽到“挺關心你”時，嘴角微微上揚，但緊接著想起了什麽似的，低聲嘟囔：“也不知道是關心誰。”

落地窗外，小貓擡起腦袋，不輕不重地咬上了宿陵的手指，又輕輕舔了舔，以示親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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